凜冬散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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凜冬散盡
第六十四章
揩掉眼淚, 祝驚初下意識看了眼江渙。
在劉書源將往事娓娓道來的過程中，他不知幾時又闔上了眼，全然意識不到話題的中心正是他自己。
他耷拉著腦袋, 額前的碎發也溫馴地垂著，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。
祝驚初想，這大概是重逢以來，江渙在她面前最為柔和的一面了吧。
像是卸去滿身利刺的刺猬，毫不設防地露出了柔軟的內裏。
劉書源說完最後一個字, 和石欣媛不約而同地望向她，似乎期待從她臉上看出點兒什麽，偌大的空間裏一時寂靜無聲。
可最終, 祝驚初只是輕聲說了句：“我知道了。”然後轉向狀似專心致志看著電視的小表妹, 招呼道：“瑤瑤, 回家了。”
劉書源張了張嘴：“不是, 那渙哥——”
“我去打車，麻煩你幫我把他扶下去。”祝驚初又看了眼沙發上假寐的人，如果不是親眼看見他剛才的系列行為, 確定他醉得不輕，她大概會認為他在裝醉。
“嗨，說麻煩多見外，再說，這不是我沒看住渙哥, 害你大過年跑來接人，”劉書源擺擺手，翻出車鑰匙：“這個時間很難打車, 我送你們。”
“對對對，讓他送, ”石欣媛在一邊連連點頭，又兀地想起什麽，說：“我跟你們一塊兒。”
雖說劉書源沒喝多，但也並非滴酒未沾，待會兒讓他一個人開車回來，她還是不太放心。
祝驚初想了想，自己一個人要帶一大一小回滄白路，其中一個還是醉鬼，確實不是件容易的事，也就點了點頭沒有推辭。
電梯直達負一層停車場，這期間，祝驚初和石欣媛一左一右地牽著小表妹，劉書源跟在後面，半扶半扛著江渙。
他身形也算得上高大了，奈何江渙還要比他高半個頭，這會兒大半個身體壓在他肩上，劉書源邊走邊齜牙咧嘴道：“沒想到渙哥看著瘦，身上哪哪兒都還挺結實，得虧我車停得不遠……”
他自言自語地念叨著，沒留意到身邊人的眼睫顫了顫。
直到幾人走到他停車的位置，劉書源騰出一只手摸出車鑰匙，解鎖了車門。
祝驚初讓石欣媛上了副駕，然後拉開後座車門，打算先把江渙弄上車。
她轉過頭正想讓劉書源把人塞進去，可將將吐出個“你”字，便噤了聲。
“怎麽了？”見她突然啞聲，劉書源疑惑地循著她的目光看向身側，這才發現，江渙不知幾時睜開了眼。
“呀，”劉書源略顯吃驚，偏偏江渙眼底一片清明，他試探著問了句：“渙哥，你酒醒了？”
兩秒後，江渙從祝驚初臉上挪開視線，沈默地點了點頭。
“那就好那就好，”劉書源松了口氣，同時松開扶著他的手，活動了下有些麻木的肩膀：“渙哥，你自己走兩步試試。”
江渙低嗯一聲，當真往前走了走，他彎下腰，正要鉆進車裏時，餘光卻忽地瞥見了祝驚初牽著的小不點。
他t一怔，慢慢直起身，把頭轉向祝驚初，問：“誰的小孩。”
祝驚初沒想到他會來這麽一句，抿了抿唇剛要說話，誰知一直沒怎麽說話的小表妹忽然脆生生答道：“她的！”
怕指代性不夠明顯似的，她說完，一根胖乎乎的小指堅定地指向了祝驚初。
剛才另一個姐姐說，這個大哥哥對初初姐姐一般，也就是不太好，她就一直在想，自己要替初初姐姐做點兒什麽。
現在機會來了，她像只翅膀上毛都沒長全的小鷹，橫著雙臂擋在祝驚初面前：“所以你要是欺負她，我就一口咬死你。”
江渙垂下眼，腦袋仍因為酒精的緣故隱隱作痛，卻驀地想起一副似曾相識的畫面。
那是前兩天，祝驚初因為要借柏悅做臨時拍攝場地，答應了收留他在榕城的酒店同住一晚。
可從進門開始，她便對他充滿戒備，他原本只打算拿掉床上多此一舉的枕頭，她卻誤以為他要做什麽，喝令他不許往前。
那時，她說的是“不許過來，不然我咬死你”。
和面前這個小不點說的一模一樣，就連神情也有幾分相似。
江渙瞇起眼，盯著她看了半晌，忽然問：“她是你媽媽？”
雖說是問句，語氣聽著卻有七八分篤定。
“……”祝驚初宕機了下，立時有些頭疼，眼見誤會越來越大，她上前兩步揉了揉表妹的小腦瓜，無奈地制止道：“瑤瑤。”
於是小不點抿了抿唇，沒再說話。
祝驚初剛想解釋，卻看到石欣媛從副駕駛探出腦袋，在唇前豎起食指，向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。
這種誤會，好像也沒什麽不好。
在場的都知道江渙是多驕傲的人，她倒想看看，如今支撐他糾纏祝驚初的理由，到底是因為愛她，還是因為年少被甩的憤懣不平。
可江渙的反應出乎所有人的意料。
他面無表情地將目光挪到祝驚初身上，看看她又看看小不點，反覆幾次後，像是已經消化了這個令人難以接受的消息。
他平靜地點點頭：“知道了。”
“知道了”是什麽意思？
石欣媛和在場其他兩人對視一眼，在對方臉上看到了同樣的不解。
在他們都還沒反應過來時，江渙蹲下身看著小不點，一字一句道：“叫爸爸。”
//
“？？？”
此話一出，石欣媛和劉書源都一副“這我能聽嗎”的震驚臉。
這都能打醬油了的半大小孩，江渙就那麽自然地讓她叫爸啊，一點兒都不帶懷疑的？！
另一邊，祝驚初險些被這話嚇得靈魂出竅，再一瞧兩人的表情，用膝蓋想都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麽。
她臉一熱，連忙擺了擺手，羞窘地解釋：“沒有，我們高二就分開了，怎麽可能發生什麽！”
但這話反倒有些欲蓋彌彰的味道。
劉書源還不知道小不點是祝驚初的小表妹，將信將疑地摸了摸下巴，看著小不點仔細研究道：“你別說，這五官，這眉眼，確實跟你和渙哥有點兒像。”
“……”石欣媛不禁翻了個白眼，吐槽了句：“眼瘸就閉嘴。”
劉書源無辜地摸了摸鼻子，還想說什麽，又聽江渙說了句：“我會拿她當親生的，”說完擡起頭，以一副不容商量的口吻道：“你回去，離婚。”
後面這兩句話，顯然是對祝驚初說的。
祝驚初松了口氣，卻又很快皺起了眉。
好消息：誤會澄清了；壞消息：麻煩好像更大了。
她深深嘆了口氣，決定暫時放棄和醉鬼講道理，和劉書源一塊兒連哄帶騙地將江渙塞進了車裏。
回滄白路的途中，劉書源得知小不點和祝驚初的關系，看了眼內後視鏡裏又睡了過去的江渙，嘖嘖感嘆了一路。
“我渙哥這為愛犧牲得也太大了，天底下有幾個男人能接受前女友的小孩管自己叫爸啊……”
要不是他在開車，石欣媛都恨不得拿塊抹布堵他的嘴，直到察覺到車裏氣氛不太對，他才訕訕閉了嘴。
祝驚初一言不發地扭頭看著窗外，疾馳而過的街景就如同江渙給她的感覺，熟悉又陌生。
他還愛她，放不下她嗎？可就在今天，他明明語帶嘲諷地否定了這個可能性。
都說酒後吐真言，剛才他讓瑤瑤叫爸爸的瞬間，祝驚初腦子裏閃過無數個念頭，可排除了他還放不下這個選項，她實在想不通，他那樣做的理由是什麽。
退一步，暫且不論江渙如何，她自己呢？
從在柏悅重逢那一面起，她就清晰地聽到了心墻轟然倒塌的聲音。
她很清楚，只要江渙說一句還愛，她將毫不猶豫地奔向她——不同於十七歲那年的種種不得已，現在的她已經有足夠的勇氣和信心，站在他身邊。
但他倘若只是出於報覆的心態，她就只能躲得遠遠的，免得彼此最後兩敗俱傷。
//
大概是前一晚睡得沈，翌日清早，炮竹聲一響，江渙便醒了過來。
離開這裏太多年了，他睜眼觸及到天花板上的吊扇時，竟恍惚生出一種置身學生時代的錯覺。
仿佛只要他起身推開門，爺爺就會笑瞇瞇地招呼他，然後把熱騰騰的湯圓端上桌，念叨著只要吃到湯圓裏的硬幣，就會有一整年的好運氣。
其實他知道，老爺子總是把包著一元硬幣的湯圓做得格外大，而每次舀到的第一個大湯圓，一定會到他碗裏。
可他推門出去的剎那，幻象坍塌，空蕩蕩的屋子一把將他拉回了現實。
江渙抿唇，正打算去洗漱，目光卻驀地被四方桌中間的防塵罩吸引了視線。
他楞了兩秒，才過去揭開罩子。
防塵罩底下是一個瓷白的碗，碗裏擠擠挨挨盛著白糯糯的湯圓，還有甜酒和荷包蛋。
他垂下眼，伸手碰了下碗壁。
在這樣的冬日，仍留有餘溫，看樣子送來應該並沒有太久。
而知道他在這兒，且能一大早給他送來這樣一碗湯圓的人，不用想也知道是誰。
腦海突然閃過前一晚的零碎片段。
他只記得自己一開始和劉書源他們在一起，後來迷迷糊糊時，卻看到了祝驚初。
那個時間段，她理應正和家裏人團年，他忍不住自嘲，竟能病入膏肓到生出那樣的幻覺。
後來……江渙皺了皺眉，他想起了祝驚初牽著的那個半大小孩。
若說是夢，卻反常到連五官都那樣清晰。
可如果不是夢的話……
江渙眉頭越擰越緊，還沒等他回憶起更多細節，一通電話讓他確定了答案。
“渙哥，你醒了，頭不疼吧？”劉書源打了個哈欠，聽著像是剛被人從被窩裏薅起來。
江渙答非所問：“我昨晚怎麽回來的。”
“哦，”劉書源抓了抓雞窩似的頭發，老老實實地說：“我們不知道你地址，只好打電話問小豬豬，後來是她親自把你接回去的。”
江渙捕捉到重點——所以那些零散的畫面根本不是夢。
他沈默兩秒，答案就在眼前，卻仍是不死心地確認道：“她帶了個小孩？”
電話那端，劉書源明顯楞了下：“我靠，你沒斷片啊渙哥？”
“……”那就是了。
江渙掛了電話，臉色難看至極。
這麽些年，她走得幹凈利落，和從前的一切幾乎斷了聯系，他動用所有人脈和關系，大海撈針般把她從江城找了出來。
得到消息那天，他就著手準備回國的事，卻忘了著人調查她的現狀。
所以，她不僅已婚，連孩子都有了是嗎。
江渙咬緊牙關，一拳重重地砸在桌上，力道之大，震得碗裏的湯水都蕩出去不少。
他很快收拾好，黑著臉，疾步向祝驚初家走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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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四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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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劉書源將往事娓娓道來的過程中，他不知幾時又闔上了眼，全然意識不到話題的中心正是他自己。
他耷拉著腦袋, 額前的碎發也溫馴地垂著，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。
祝驚初想，這大概是重逢以來，江渙在她面前最為柔和的一面了吧。
像是卸去滿身利刺的刺猬，毫不設防地露出了柔軟的內裏。
劉書源說完最後一個字, 和石欣媛不約而同地望向她，似乎期待從她臉上看出點兒什麽，偌大的空間裏一時寂靜無聲。
可最終, 祝驚初只是輕聲說了句：“我知道了。”然後轉向狀似專心致志看著電視的小表妹, 招呼道：“瑤瑤, 回家了。”
劉書源張了張嘴：“不是, 那渙哥——”
“我去打車，麻煩你幫我把他扶下去。”祝驚初又看了眼沙發上假寐的人，如果不是親眼看見他剛才的系列行為, 確定他醉得不輕，她大概會認為他在裝醉。
“嗨，說麻煩多見外，再說，這不是我沒看住渙哥, 害你大過年跑來接人，”劉書源擺擺手，翻出車鑰匙：“這個時間很難打車, 我送你們。”
“對對對，讓他送, ”石欣媛在一邊連連點頭，又兀地想起什麽，說：“我跟你們一塊兒。”
雖說劉書源沒喝多，但也並非滴酒未沾，待會兒讓他一個人開車回來，她還是不太放心。
祝驚初想了想，自己一個人要帶一大一小回滄白路，其中一個還是醉鬼，確實不是件容易的事，也就點了點頭沒有推辭。
電梯直達負一層停車場，這期間，祝驚初和石欣媛一左一右地牽著小表妹，劉書源跟在後面，半扶半扛著江渙。
他身形也算得上高大了，奈何江渙還要比他高半個頭，這會兒大半個身體壓在他肩上，劉書源邊走邊齜牙咧嘴道：“沒想到渙哥看著瘦，身上哪哪兒都還挺結實，得虧我車停得不遠……”
他自言自語地念叨著，沒留意到身邊人的眼睫顫了顫。
直到幾人走到他停車的位置，劉書源騰出一只手摸出車鑰匙，解鎖了車門。
祝驚初讓石欣媛上了副駕，然後拉開後座車門，打算先把江渙弄上車。
她轉過頭正想讓劉書源把人塞進去，可將將吐出個“你”字，便噤了聲。
“怎麽了？”見她突然啞聲，劉書源疑惑地循著她的目光看向身側，這才發現，江渙不知幾時睜開了眼。
“呀，”劉書源略顯吃驚，偏偏江渙眼底一片清明，他試探著問了句：“渙哥，你酒醒了？”
兩秒後，江渙從祝驚初臉上挪開視線，沈默地點了點頭。
“那就好那就好，”劉書源松了口氣，同時松開扶著他的手，活動了下有些麻木的肩膀：“渙哥，你自己走兩步試試。”
江渙低嗯一聲，當真往前走了走，他彎下腰，正要鉆進車裏時，餘光卻忽地瞥見了祝驚初牽著的小不點。
他t一怔，慢慢直起身，把頭轉向祝驚初，問：“誰的小孩。”
祝驚初沒想到他會來這麽一句，抿了抿唇剛要說話，誰知一直沒怎麽說話的小表妹忽然脆生生答道：“她的！”
怕指代性不夠明顯似的，她說完，一根胖乎乎的小指堅定地指向了祝驚初。
剛才另一個姐姐說，這個大哥哥對初初姐姐一般，也就是不太好，她就一直在想，自己要替初初姐姐做點兒什麽。
現在機會來了，她像只翅膀上毛都沒長全的小鷹，橫著雙臂擋在祝驚初面前：“所以你要是欺負她，我就一口咬死你。”
江渙垂下眼，腦袋仍因為酒精的緣故隱隱作痛，卻驀地想起一副似曾相識的畫面。
那是前兩天，祝驚初因為要借柏悅做臨時拍攝場地，答應了收留他在榕城的酒店同住一晚。
可從進門開始，她便對他充滿戒備，他原本只打算拿掉床上多此一舉的枕頭，她卻誤以為他要做什麽，喝令他不許往前。
那時，她說的是“不許過來，不然我咬死你”。
和面前這個小不點說的一模一樣，就連神情也有幾分相似。
江渙瞇起眼，盯著她看了半晌，忽然問：“她是你媽媽？”
雖說是問句，語氣聽著卻有七八分篤定。
“……”祝驚初宕機了下，立時有些頭疼，眼見誤會越來越大，她上前兩步揉了揉表妹的小腦瓜，無奈地制止道：“瑤瑤。”
於是小不點抿了抿唇，沒再說話。
祝驚初剛想解釋，卻看到石欣媛從副駕駛探出腦袋，在唇前豎起食指，向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。
這種誤會，好像也沒什麽不好。
在場的都知道江渙是多驕傲的人，她倒想看看，如今支撐他糾纏祝驚初的理由，到底是因為愛她，還是因為年少被甩的憤懣不平。
可江渙的反應出乎所有人的意料。
他面無表情地將目光挪到祝驚初身上，看看她又看看小不點，反覆幾次後，像是已經消化了這個令人難以接受的消息。
他平靜地點點頭：“知道了。”
“知道了”是什麽意思？
石欣媛和在場其他兩人對視一眼，在對方臉上看到了同樣的不解。
在他們都還沒反應過來時，江渙蹲下身看著小不點，一字一句道：“叫爸爸。”
//
“？？？”
此話一出，石欣媛和劉書源都一副“這我能聽嗎”的震驚臉。
這都能打醬油了的半大小孩，江渙就那麽自然地讓她叫爸啊，一點兒都不帶懷疑的？！
另一邊，祝驚初險些被這話嚇得靈魂出竅，再一瞧兩人的表情，用膝蓋想都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麽。
她臉一熱，連忙擺了擺手，羞窘地解釋：“沒有，我們高二就分開了，怎麽可能發生什麽！”
但這話反倒有些欲蓋彌彰的味道。
劉書源還不知道小不點是祝驚初的小表妹，將信將疑地摸了摸下巴，看著小不點仔細研究道：“你別說，這五官，這眉眼，確實跟你和渙哥有點兒像。”
“……”石欣媛不禁翻了個白眼，吐槽了句：“眼瘸就閉嘴。”
劉書源無辜地摸了摸鼻子，還想說什麽，又聽江渙說了句：“我會拿她當親生的，”說完擡起頭，以一副不容商量的口吻道：“你回去，離婚。”
後面這兩句話，顯然是對祝驚初說的。
祝驚初松了口氣，卻又很快皺起了眉。
好消息：誤會澄清了；壞消息：麻煩好像更大了。
她深深嘆了口氣，決定暫時放棄和醉鬼講道理，和劉書源一塊兒連哄帶騙地將江渙塞進了車裏。
回滄白路的途中，劉書源得知小不點和祝驚初的關系，看了眼內後視鏡裏又睡了過去的江渙，嘖嘖感嘆了一路。
“我渙哥這為愛犧牲得也太大了，天底下有幾個男人能接受前女友的小孩管自己叫爸啊……”
要不是他在開車，石欣媛都恨不得拿塊抹布堵他的嘴，直到察覺到車裏氣氛不太對，他才訕訕閉了嘴。
祝驚初一言不發地扭頭看著窗外，疾馳而過的街景就如同江渙給她的感覺，熟悉又陌生。
他還愛她，放不下她嗎？可就在今天，他明明語帶嘲諷地否定了這個可能性。
都說酒後吐真言，剛才他讓瑤瑤叫爸爸的瞬間，祝驚初腦子裏閃過無數個念頭，可排除了他還放不下這個選項，她實在想不通，他那樣做的理由是什麽。
退一步，暫且不論江渙如何，她自己呢？
從在柏悅重逢那一面起，她就清晰地聽到了心墻轟然倒塌的聲音。
她很清楚，只要江渙說一句還愛，她將毫不猶豫地奔向她——不同於十七歲那年的種種不得已，現在的她已經有足夠的勇氣和信心，站在他身邊。
但他倘若只是出於報覆的心態，她就只能躲得遠遠的，免得彼此最後兩敗俱傷。
//
大概是前一晚睡得沈，翌日清早，炮竹聲一響，江渙便醒了過來。
離開這裏太多年了，他睜眼觸及到天花板上的吊扇時，竟恍惚生出一種置身學生時代的錯覺。
仿佛只要他起身推開門，爺爺就會笑瞇瞇地招呼他，然後把熱騰騰的湯圓端上桌，念叨著只要吃到湯圓裏的硬幣，就會有一整年的好運氣。
其實他知道，老爺子總是把包著一元硬幣的湯圓做得格外大，而每次舀到的第一個大湯圓，一定會到他碗裏。
可他推門出去的剎那，幻象坍塌，空蕩蕩的屋子一把將他拉回了現實。
江渙抿唇，正打算去洗漱，目光卻驀地被四方桌中間的防塵罩吸引了視線。
他楞了兩秒，才過去揭開罩子。
防塵罩底下是一個瓷白的碗，碗裏擠擠挨挨盛著白糯糯的湯圓，還有甜酒和荷包蛋。
他垂下眼，伸手碰了下碗壁。
在這樣的冬日，仍留有餘溫，看樣子送來應該並沒有太久。
而知道他在這兒，且能一大早給他送來這樣一碗湯圓的人，不用想也知道是誰。
腦海突然閃過前一晚的零碎片段。
他只記得自己一開始和劉書源他們在一起，後來迷迷糊糊時，卻看到了祝驚初。
那個時間段，她理應正和家裏人團年，他忍不住自嘲，竟能病入膏肓到生出那樣的幻覺。
後來……江渙皺了皺眉，他想起了祝驚初牽著的那個半大小孩。
若說是夢，卻反常到連五官都那樣清晰。
可如果不是夢的話……
江渙眉頭越擰越緊，還沒等他回憶起更多細節，一通電話讓他確定了答案。
“渙哥，你醒了，頭不疼吧？”劉書源打了個哈欠，聽著像是剛被人從被窩裏薅起來。
江渙答非所問：“我昨晚怎麽回來的。”
“哦，”劉書源抓了抓雞窩似的頭發，老老實實地說：“我們不知道你地址，只好打電話問小豬豬，後來是她親自把你接回去的。”
江渙捕捉到重點——所以那些零散的畫面根本不是夢。
他沈默兩秒，答案就在眼前，卻仍是不死心地確認道：“她帶了個小孩？”
電話那端，劉書源明顯楞了下：“我靠，你沒斷片啊渙哥？”
“……”那就是了。
江渙掛了電話，臉色難看至極。
這麽些年，她走得幹凈利落，和從前的一切幾乎斷了聯系，他動用所有人脈和關系，大海撈針般把她從江城找了出來。
得到消息那天，他就著手準備回國的事，卻忘了著人調查她的現狀。
所以，她不僅已婚，連孩子都有了是嗎。
江渙咬緊牙關，一拳重重地砸在桌上，力道之大，震得碗裏的湯水都蕩出去不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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